这是在梦吧。
鹭月睁开眼睛的那个瞬间就意识到了现在的状况。
他并不需要睡眠，一般情况下也不会入睡。
并非是成为了非人之物后失去了睡眠的能力，而是一旦他睡着，很有可能会在无意识中创造出一个世界。
那不是虚无的幻境或残破的空间，而是除了略带扭曲倾向之外，和绝大多数世界别无二致的，完全真实的世界。
简而言之，如果抛开咒灵之类的超自然存在不谈，将百地希留耶她们所在的这个世界定性为现实世界的话，那鹭月无意识中创造的世界就是类似洛夫克拉夫特笔下那种世界——至少在表面上，两者并没有太大的区别。
这就是鹭月和此身所处的世界中被称为神明的那些存在最大的区别：即便是包含了无数平行宇宙在内的完整世界，也不过只是他能够随手捏造的玩物。
然后在他醒来的那个瞬间，在睡梦中捏造的世界便会直接毁灭。
混乱与无序，毁灭与破坏，哪怕他自己没有这个意思，但生命升格时所造成的影响一直留存着，他的造物无法抵达永恒，只会在扭曲中向着破灭狂奔。
所以他才会放弃成为造物主，甚至放弃睡眠这种从身为人类时特意保留下来的行为，转而不断流浪于无数的世界之中。
毕竟至少在其他的世界，人类所面对的未来并非注定的毁灭，还有着一线的希望……
他伸出手，就像是要捕捉流动的微风一般，虚虚一握，接着便露出了浅浅的笑容。
“只是单纯的梦境，并非是捏造的新世界……还好……”
哪怕已经见证过了无数次，但在面对无数生灵迎来毁灭时的哀嚎的那一刻，他还是会由衷地感受到某种负面的情绪，可他的位格已经和普通的生灵有了太大的差距，已然无法理解那种生物才会有的情绪到底是什么，以至于曾经甚至差点将那份情绪当成了不必要的残渣从存在的本质中祛除。
自己会主动寻回人类时的感情，也有这方面因素的驱使吧。
现在想来，那或许是悲伤或同情的感觉，看来即便是度过了万千的岁月，遍览了无穷的星海，自己依旧保留着些许的人性，能够‘复健’到现在这种程度，可以说是相当不错了。
稍稍感慨了一番那段真正意义上的神灵生活有多么枯燥无趣之后，鹭月便将其丢到了脑海的深处，开始观察起了自己的这个梦境。
首先可以确定的是，这里是鹭月神社。
并不是与百地希留耶一起居住的那个温馨的小屋，而是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之后，就如同囚笼般一直让自己画地为牢的那个神社。
穿越前的记忆他尚未拾回，甚至在最初穿越的那段时间，自己的精神状态都颇为暧昧，除了‘我要找美少女当自己的巫女’这种奇怪的执念，以及对于自己这种存在的认知以防止莫名其妙就毁灭世界之外，当时他的脑海里几乎没有留下任何有效的信息。
他轻轻一跃，跳到了神社主殿的房檐上，朝着其他方向眺望了半晌，结果发现了奇怪之处。
距离脚下那座小山不远处，在他印象当中应该是人类的城镇，可现在放眼望去，那却是个‘村落’。
没错，虽然似乎也有着电灯之类的设施，可不论大小还是现代化的程度，都和他印象中的相去甚远。
不对。
鹭月戳了戳自己的太阳穴。
手指刺破皮肤直接插入脑仁之中，轻轻搅动了一下，让自己在睡梦中有些迟滞的思绪能够更加活跃一些。
在很久以前，自己刚刚来到这个世界没多久时，望向山下的景象，好像确实就是这样的。
但随后，疑问就变得更多了。
“我只在鹭月神社待了十多年，山下的人类聚落怎么会发生那么大的变化？”
从鹭月对这个世界发展史的了解来看，从一个小村落变成自己印象当中那个大城镇，至少要三五十年的样子。
难道是因为一开始自己脑子不正常，导致最初对时间的体感出现了误判？其实自己在这个世界留存的时间远远不止他所记得的十年？
一时之间，疑惑占据了鹭月的心头，让他免不了苦思冥想了片刻。
不过很快他就又把这些念头丢到了一边。
“算了，在梦境中寻找真实感的神明一定脑子有问题。”
他拔出手指，太阳穴上的伤口便瞬间痊愈，消失不见。
从屋顶上一跃而下，接着又如同跳崖般从神社坐落的山顶一跃而下，在半空中用如同溜冰般的动作几次滑空后来到了那个村落中，饶有兴致地闲逛起来。
只可惜梦境毕竟只是梦境，村落中的村民完全看不到他的存在，即便是鹭月故意推倒脚踏车，踹翻木制电线杆，四处恶作剧，那些人也只是被吓了一跳，以为发生了什么奇怪的事而已。
对此不免有些索然无味的鹭月便又一个大跳，从村落里直接跨越十数公里的距离，跳回了神社中。
在神社里四下踱步，翻看着和自己记忆当中的模样是否一致。
然后他就看到了自己。
梦中的‘鹭月’正躺坐在鸟居之上，神情空洞地望着天空。
他穿着一套宫司的长袍，只不过没戴帽子，长长的袖摆在山风中猎猎作响。
在鹭月晃悠到神社前的空地时，他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似的朝着鹭月看了过来，空洞的眼神中流露出了些许的惊讶与疑惑。
“……另一个我？”那个‘鹭月’轻轻嘀咕了一声，接着脸上的表情又变得恍然起来：“原来如此，这是个梦啊。”
鹭月愣了愣，接着便感知了一下那个自己的情况。
对方只是自己在这个梦中虚幻的泡影。
但因为自己的存在位格太高，以至于这位‘泡影’哪怕只是有了自己的轮廓，依然超越了寻常的神秘。
只要这个‘鹭月’想的话，他甚至能直接跳出这个梦境，跑去现实乃至其他世界。
而且哪怕对于鹭月本人来说只是一戳就破的泡影，但他依然可以轻松吊锤全世界，也就从时空和质能的角度彻底毁灭一个世界这种行为会稍微吃力一点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