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刚才穿自己形体而过的大鱼相比，男子手中的这条鱼儿太过渺小了。
在如此凶险的漆黑之水中，似乎下一秒就有可能被不知名的猎食者一口吞入腹中，从此消散于天地。
但，这条渺小的小鱼却好像并没有因为前路黑暗充满未知而感到恐惧。
它细弱的尾身在努力的摆动着，刘昭青毫不怀疑，要不是白衣男子的手掌所困，这条渺小之鱼下一秒便会奋不顾身地投入无尽漆黑的冰冷之水中。
虽自身渺小，但却能毅然决然去面对千万倍于自身的危险。
如此无畏的生灵，以后成就定是不凡。
忽然，联系到刚才男子说的地名，刘昭青想到了什么。
他看向这条鱼开口说道：“这里是北溟，那这鱼不会就是……”
白衣男子微笑颔首。
这条小鱼正是未来能化为翼遮千里之鹏鸟的鲲。
“这是刚诞生的它。”男子看着巴掌大的小鱼，眼中流露出感慨。
“我也是第一次见到它刚诞生时候的样子。”
“第一次？”刘昭青看向男子，然后看了看四周：“那也就是说，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也是一片虚幻？”
“倒是也可以这么说。”后者道破了周围一切的来由：“你所见的一切都是由鹏之意识所化而成，它的一切都将在我们眼前无保留的呈现。”
这句话的意思，应该是让刘昭青明白周围一切都是虚妄的。
他皱了皱眉，开口说道：“可是……先生之前不是说，能让我不再那么…‘迷茫’吗？”
要是这里又是一场梦，那依然没解决刘昭青最为根本的诉求啊，他怎么可能会不迷茫呢。
“莫要着急。”男子看着迷茫的刘昭青眼中带着笑意。
低头着手中的鱼儿说道：“一切答案皆在其中。”
随后，男子慢慢摊开手掌，将手中的鱼儿放向漆黑的水里。
鱼儿没有任何留念与犹豫，就冲入了冰冷漆黑的水里。
一时间，刘昭青突然发现周围的水流正在快速流动，一条条体型种类各不一的鱼虾从自己身周快速游过穿过。
“时间…在加速？”
刘昭青察觉到这一点后，忽然发现身旁的单手放在背后的白衣男子，一挥右手衣袖。
他们俩的身形就直接冲入了黑暗，来到了一条小鱼身旁。
这鱼儿正是之前从男子手上离开的幼鲲。
相比刚才，此时的鲲鱼居然比之前要大了至少一倍。
即使还是只有巴掌大小，但刘昭青能很清晰地看到鲲鱼正在迅速成长。
随着鲲鱼的游动，刘昭青看到它躲过了一个又一个百倍千倍于它的敌人的袭击，看到它在充满危险的漆黑水中惬意而生。
不愧于天地之灵，就算身形弱小，但它之心智早已是这片水域最顶级的存在。
就这样，在刘昭青和男子的共同注视下，鲲鱼成长到了一尺、成长到了一丈，直至百丈。
这时候它不再局限于黑暗的水底，刘昭青看到它抬起了头，向着更温暖惬意的上方而去。
那里更适合生存，有着更多的资源，但同样也有更大的危险。
漆黑的周围渐渐变得明亮，终于头顶不再是一片漆黑，在光线能照射进些许的水层，鲲继续着它的成长。
白衣男子再次挥袖，鲲的行动与周围景色的流逝速度便如同再次按下了倍速键，再次加快起来了。
刘昭青眼看着鲲的体型迅速增长，它从百丈长到了千丈、万丈。
加速了不知道多少时间，也许是两百年，也许是六百年，随着体型与实力的增长，这条鲲也终于能在充满危险的北溟中畅游。
但，即使已经成为了这片似海般宽广的水域之王，但它却依然没有满足。
它第一次游至水面，仰望向了天空，它倒映着夜空中点点繁星的漆黑眼眸中流露出了向往与决心。
此次浮于水面后，它便沉入了水下，再也没有再上浮破水而出，而是在水下继续努力着。
它的身形继续越来越大，但是它却发现自己怎么也找不到离开这片养育它、却也是它之牢笼的地方的方法。
直到某一天，加速的时间忽然放缓，刘昭青听到了从上方传来的一阵歌声。
仿佛是某种类似乐府词一般自创之歌，语气洒脱，声音逍遥无比，就像参透了天地的一切之人才能作出唱出的旋律。
听到这由渺小之人唱出的逍遥歌后，庞大的鲲在这一刻陷入了沉思，而后它便再次看向了天空。
这是它第二次想出水面看一看，但这一次它却不一样了，它不再只想在水中仰望，而是要真正去触摸下那不知名之人歌中的天空。
摆动着尾鳍，拼尽全身力气，巨大的北溟之水中的王者破开了水面。
伴随着滔天般的巨浪，刘昭青听到了一阵大笑声，似乎是那唱歌之人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见证如此景象。
当刘昭青还想低头看看那人是谁的时候，身旁的男子此时开口说道：“不看看它的蜕变么？这可是千年难遇的奇景。”
刘昭青回过头，望向鲲鱼，他惊讶的发现鲲并没有一跃而飞，但是它的身体下却有无数的鱼儿在支撑着它。
承载着它们梦想的鲲鱼得此再次摆动身躯，而这一次，它成功了。
跟随着鲲鱼的视角，刘昭青看到随着它向天空而去，鲲身上的巨大鳞片开始转变为纯净的白色，从僵硬变得柔软。
它的头部渐渐变得尖锐，在一片白色流光化为了英气的禽首，下身之鳍化为了利爪。
伴随着下方北溟上的无数鱼儿的腾跃，它带着所有水中生灵的梦想化为了一只灰身白羽的巨大之鸟。
但它并没有去看向下面，而是紧紧收拢着双翼，还在冲向天空。
直到来到云层之上，它猛然张开双翼。
顿时，万里无云。
天空中只剩下了阳光撒在鹏鸟灰白羽毛下散射出的七彩流光，让鸟禽臣服，走兽瞻仰。
亲眼见证鲲化为鹏的刘昭青看着身下巨大的生灵微微张着嘴，久久无言。
身旁的白衣男子此时也不需要任何言语，他再次挥动袖口，周围的一切便再次加速起来。
刘昭青看到鹏鸟在空中展翅高飞，看到它飞往了西方，飞过了草原，飞过了地中海，飞过了大洋，随后又飞回到了漠北之上。
自在遨游的生灵本该是逍遥无比，但是不知道在天空飞了多久，鹏鸟忽然撞见了一只巨大的黑鸟。
鹏与其搏斗起来，不断使出各种驾驭空间之术，在一番激烈争斗之后与其分离。
飞了太久的鹏鸟与敌人斗得精疲力尽，也是第一次，永远活在高天之上的鹏鸟产生了下坠的想法。
它想要到离地不远的天空上，那里能让它更好的休息。
它回到了出生的地方，下坠到天上时的阴影遮蔽了大地，既让众生恐惧，也引来贪婪。
九天而下的鹏鸟引来了大量草原之民，刘昭青低头看去忽然看到了为首的那人，却发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檀石槐？”刘昭青惊讶万分。
他没见过真的檀石槐，但是檀石槐在草原的名气太大了，刘昭青通过画像能认得此时草原上带队来的那首领正是那草原传奇。
而让刘昭青惊讶的不仅是檀石槐的出现，而是如果他现在看到了檀石槐，那岂不是说……时间已经来到了最为关键的节点，已经来到了他所处的时代了。
果不其然，很快刘昭青就看到檀石槐下令让人回去叫更多的人过来。
无数的草原民拉开弓弦，将带着绳索的箭矢射向了虚弱的鹏鸟，并最终搭建了一条绳梯。
在加速的记忆下，不知道过了几天，在大部分草原民对鹏鸟都还心生敬畏的时候，一天夜晚，刘昭青看到檀石槐爬上了鹏鸟的身子，然后来到了其闭着的眼眸旁，从怀中拿出了一柄散发着邪祟气息的骨头。
在一声嘹亮响彻天地的啼叫之后，伟大的鹏鸟居然就死在了一个渺小到不能再渺小的凡人之手。
本来这时候记忆便会在这里结束，但当鹏鸟的白羽化为漆黑之时，刘昭青便明白了，鹏鸟变为祸种的全部缘由。
“水中为王，化鹏亦能飞万里，但即便如此，也会被小人所害。”刘昭青轻声说道。
白衣男子微微颔首，接着一抬衣袖：“如此生灵都会陷入困境，何况是我等如尘埃般的凡人。”
鹏鸟的记忆并没有就此而终，随着男子的挥袖再次加速呈现。
“逍遥自在并不代表孤独前行，如鲲化鹏鸟前虽没那般自在、却能得北溟之鱼相助一般。”
“要想抵达无为而乐的自在，那前行的路上便少不了友人、爱人或是敌人。”